侠情剑为骨,柔肠酒生香|(新派武侠小说漫谈)

侠情剑为骨，柔肠酒生香

    ————新派武侠小说漫谈

1952年，乙辰岁首，香港。

孤悬海外日久，世界大战余烬才波及过的港澳之地，虽异帜飘扬，却有一股中国风自天外刮起，声势大盛。50年代流韵初起，至今异彩纷呈，久盛不衰。这便是肇起于一场比武的“新派武侠小说”之风，盖压东亚，东南亚，欧美诸地多国，在中国乃至世界现代通俗文学史上都留下了浓墨重彩的一笔。

所谓“新”者，自是与“旧”相对，而自太史公作《游侠列传》和《刺客列传》始，中国的武侠便拉开了序幕。“救人于厄，赈人不赡，仁者有采，不既信，不背言”，“今游侠，虽不轨于正义然其言必信，其行必果，己诺必诚，不爱其躯，赴士之困厄，既已存亡死生矣，而不矜其能，羞伐其德。”这些来自于《史记》中的记载，便是当时侠士的真实写照。《游侠列传》中记载的朱家、郭解、毛遂、鲁仲连等人，《刺客列传》中记载的荆轲、专诸、要离、豫让等人，便是最早见于笔端的侠客了，当然，《史记》毕竟是正史，而非真正的武侠。而东汉末年据“荆轲刺秦”之事而创作的《燕丹子》，当是中国武侠小说的开山鼻祖。而在此后诸朝出现的形形色色的传奇纪事，如《昆仑奴》、《聂隐娘》、《虬髯客传》、《无双传》等，则是紧随其后的传统武侠精品之作。直至有明一代，《水浒传》的问世，将难登大雅的武侠小说，第一次推上了经典的高峰。人所共知，《水浒传》写了一众绿林草莽，却也成功的做到了由大俗臻大雅，由闲情成典范。

在这一高潮过后，各色纷呈的其他类型武侠纷纷出现，有公案侠情类的《忠烈侠义传》、《施公案》；有忠义侠盗类的《荡寇志》、《后水浒传》；有神魔剑仙类的《济公全传》、《七剑十三侠》；有侠客情史类的《儿女英雄传》、《侠义风月传》，诸如此类，不胜枚举。

清末民初，是传统武侠小说创作的又一井喷时期，在这一阶段，出现了署名“平江不肖生”的当世名家向恺然，与“南向”齐名的“北赵”赵焕亭，二者各携得意之作《江湖奇侠传》、《奇侠精忠传》，向武侠小说新的高峰发起了冲击。与此同时，名噪一时的“情侠”王度庐，才思绝世的“剑仙”还珠楼主李寿民，“超技击侠情”开创者宫白羽，各有大作问世。王度庐的《铁骑银瓶》、《鹤惊昆仑》、《宝剑金钗》，李寿民的《蜀山剑侠传》、《青城十九侠》系列作品，宫白羽的《十二金钱镖》、《偷拳》等，各擅胜场，将传统武侠小说的水平推上了一个新的层次。以至于后来的新派武侠作家梁羽生，古龙，萧逸等，对此倍加推崇：梁羽生之名，取纪念宫白羽之意；萧逸在谈起自己的创作时，也说到其创作的第一个十年，是受王度庐的影响，第二个十年，是受还珠楼主影响。

赘述至此，当提出本文的主旨——新派武侠了，镜头摇过去，再看20世纪这场文学盛事的导火索：香港白鹤派与太极派的公开比武。白鹤派与太极派争执于两门武术的高下之分，先是在报纸上相互攻讦，而后文斗升级，上演全武行。二门派掌门相约于澳门新民花园，进行擂台决斗，而结果不免令人扫兴，二人交手不一会儿，便以太极派掌门人陈克夫一拳将白鹤派掌门人吴公仪打得鼻血喷涌而告终。平心而论，这一场比武，无论是规模还是水平，无论是公众影响还是精彩程度，都不足为人所到，却也就是这场比武，在另一个维度，巧妙地打出了一场武侠文学新风：独具远见的香港《新晚报》，在比武的第三天，便刊载出了新派武侠的开山之作——署名梁羽生的《京华》，自此《新晚报》销路大畅。借着这场比武的东风，其他各家报纸纷纷效仿，港、澳、台、新、马各地华人刊物大行其是，掀起了创作和刊载新派武侠小说的滚滚热潮。

“侠”的精神以及对侠义的崇拜，长久的存留于中华民族深受痛苦所养成的文化灵魂里，成为包含希望的遗传基因，在一代又一代的文化传承里，引起无数共鸣。“新派武侠”的诞生，同样是这种遗传基因孕育和催生的结果，它虽然但诞生在海外之地，却是对祖国大陆文化最为深刻的认同与丰富。它的“新”，相对于传统武侠，有如许奇异之处：对传统叙事模式的推陈出新；对传统文学观念的革故鼎新等等。在叙事上，新派武侠集成传统武侠的精要，既写武人，又写武事，同时，又综合清末民初过渡时期还珠楼主，平江不肖生，王度庐等作品的优胜之处，以奇诡见长，大大增强了武侠小说的可读性。在技法上，新派武侠小说不再满足于简单的叙事，而是增加了诸多现代小说元素，体现了全新的审美追求与文化意趣。在这条路上，古龙与温瑞安无疑是成功者，古龙的对话体小说，温瑞安的悬疑奇幻小说，皆是口碑大好的作品，如古龙的《七种武器》、《多情剑客无情剑》，温瑞安的《神州奇侠》系列，《四大名捕》系列等等。

言及技法，新派武侠之流派多如过江之鲫，多言陈调，不如以书为举。要论作品，新派武侠开山之匠，当属梁羽生，他的作品有《京华》、《草莽龙蛇传》、《白发魔女传》、《七剑下天山》、《萍踪侠影录》、《还剑奇情录》、《武林天骄》、《剑网尘丝》等等，此处不一一列举，虽未脱古风，却在古与新、侠与义、史与奇、诗与剑，情与业、学与才、虚与实、俗与雅的对比、选择与纠缠中，成就了煌煌之作。梁氏开宗之后，紧随其后的大家，有金庸，有古龙，有温瑞安，有萧逸，有倪匡，皆是一时武林俊杰，笔下豪强。

在文末，就聊汇新派武侠其余诸家名作及流派，略加品评，以为读者鉴：

金庸，共成书十五部，有“飞雪连天射白鹿 笑书神侠倚碧鸳”为缀，另有一部短篇《越女剑》，颇为耐读。

古龙，其作品前后差距颇大，最为流行的有《苍穹神剑》、《剑毒梅香》、《剑客行》、《大旗英雄传》、《名剑风流》、《绝代双骄》、《风雪会中州》、《楚留香传奇》、《陆小凤》、《流星·蝴蝶·剑》、《天涯·明月·刀》、《剑花烟雨江南》、《七种武器》等等，这些作品，风格分为三类，常为人所称道，即是我们今日所言“三个古龙”，或称“古龙三变”。

温瑞安，作品最为畅销的武侠作家，有《布衣神相系列》、《神州奇侠系列》、《四大名捕系列》、《白衣方振眉》、《幽冥血河车》、《跃马乌江》等，温氏此人，年少时轻狂肆意，好结交朋友，有豪侠气，其作品亦是变化多端，任性肆恣，令人拍案叫绝。

萧逸，作品有《铁雁霜翎》、《七禽掌》、《白如云》、《凤栖梧桐》、《无忧公主》、《甘十九妹》、《马鸣风萧萧》、《饮马流花河》……

司马翎，名列台湾60年代四大武侠小说家之一，作品风格扑朔迷离，读至末尾方给人拨云见日之感，颇为评家所称道。其主要作品有《迷雾》、《金浮图》、《剑雨情烟两迷离》、《望断云山多少路》、《身无彩凤双飞翼》、《黑白旗》、《河岳点将录》、《独孤九剑》等。

诸葛青云，作品有金梁遗风，却并非简单模仿，其推崇侠道、激扬情义，乃是武侠之正格。主要作品有《一剑光寒十四州》、《夺魂旗》、《孤星冷月寒霜》、《霹雳蔷薇》、《书剑春秋》、《美人如玉剑如虹》、《指子为仇》等，虽在大陆刊印不多，却多有可取之处。

卧龙生，亦是名噪一时的台湾四大武侠小说名家之一，与古龙、司马翎、诸葛青云并称，因其作品畅销而饱受盗版假冒之苦，不得已改笔名为金童，却又因金庸之名而颇受带累，这也从侧面反映了其作品的质量，确有可取之处，如今见诸正轨的作品有《小邪神》、《十二魔令》、《七剑九狐》、《魔面浪子》、《美人戟》、《传灯人》、《天马霜衣》、《乘龙引凤》等，以金童署名的作品有《侠义千秋》、《黑鹰铜金》、《金顶风云》等。

其余作家，如云中岳，作品《江湖浪子》、《锋镝情潮》、《侠影红颜》；上官鼎，作品《阳关三叠》、《风雷扇》、《八极神童》、《离群孤雁》、《神仙府》、《瑶台怨》；东方玉，作品《扇公子》、《夺金印》、《快刀不凡》、《九转箫》、《一剑天下小》；独孤红，作品《玉龙美豪客》、《血滴神刀》、《血洒黄沙红》、《朱门泪》、《红叶诗》；陈青云，作品《武当争雄记》、《天涯侠客》、《乾坤令》、《铁腕书生》；曹若冰，作品《血剑屠龙》、《玉带飘香》、《魔中侠》、《千佛手》；秋梦痕、忆文、柳残阳、墨余生、司马紫烟、丁情、马青云、倪匡、残墨、冯育楠、沧浪客、东方英、高阳、步非烟、九把刀等，其作品各有所长，奈篇幅之要，不一一列举，诸君有意者大可自观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