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作者为美国史丹福大学经济学系博士生卢安迪(Andy Loo),业余专栏作者,曾代表香港获得国际物理奥林匹克金牌和国际数学奥林匹克银牌,毕业于香港圣保罗男女中学、美国普林斯顿大学。
这是安迪在2015年(大学四年级)和2007年(中学二年级)分别写过的两篇关于资优生和跳级的文章,现把两文一并分享,或可参照互补。
本文已征得作者本人许可。
一、《为何我不跳级》(2015)
这些年来,有不少朋友问我:“在新闻中不时听说有‘神童’申请跳级,为何你却反其道而行之,中四时有本港大学主动邀请你入读,你都要拒绝?”当然,我完全尊重不同人士的选择,但也可以分享我的小小想法。
根据当年新闻报道,我是因为另有升学打算(即到外国读大学),所以未有接受本地大学的取录。但其实即使是普林斯顿大学在我中四时邀请我入读(当然这不大可能),我也会选择先完成中学课程。为什么呢?
首先,是因为我有能力留在中学。代表香港参加国际数理比赛和赛前集训,每年需缺课数月,回校考试后便要马上回到集训,连派卷都未能出席。但我把缺课期间的功课和测验一份不漏地全部完成,并感谢老师特别拨出时间帮我追上课堂进度,让我每年仍可考得全级头三名的成绩,顺利升班,否则我便会“被迫”跳入大学了。
第二,我在中学学习并不觉得沉闷,因为我经常把课题思考得更加深入,并学习老师的讲解技巧,以及在课堂内外开拓更多挑战。例如:
(1)在中英文口试的准备时间一个字都不写;
(2)在数学考试中每题都写至少两个解答;
(3)所有微积分都用基本原理(first principles)计算;
(4)不带计算机,所有三角函数(sin、cos、tan)都用人手估算;
(5)在草稿纸上撰写诗词;
(6)在最后一次测验的背面写上一大篇告别学校的“Valedictory Note”;
(7)作为领袖生在早会宣布通告时,空手上台把通告全背出来,以锻鍊记忆力。
你说有趣不有趣?
第三,学校课程只占我学习的很小部分。我的课余时间,花在课外学习的比花在课内的多很多倍,包括香港资优教育学苑的课程和其他课外阅读。我高中三年间代表香港参加了国际数学、物理奥林匹克(它们在某些方面比大学课程更难),亦有了学术研究的体验,中五那年担任了学校的数学学会主席和学术组织The Scholars的召集人,以及香港联校数学学会的副主席,过得十分充实。
但其实以上所说的都不重要。我不跳级的最关键原因是:跳级不会令我多了东西,只会令我少了东西。跳级可以入大学,但不跳级也迟早可入大学啊!而跳级会令我少了中学最后两年的经历和机会。所以从博弈论的角度看,不跳级是个占优策略(dominant strategy)。单是这个原因,已足以令我决定不跳级。
二、《浅谈资优生与资优教育》(2007)
十四岁会考状元、九岁神童大学生……近日来,资优生与资优教育成为城中热话。赞成的,说因材施教;反对的,指拔苗助长。一时间议论纷纷,孰是孰非,可谓莫衷一是。
联想到去年,自从我在一些全港及国际性赛事中获得殊荣后,各类传媒记者纷至沓来,同样把”数学天才”、”神童”、”资优生”等一顶顶华丽的桂冠沉甸甸地压在我的头上。此等喧嚣的场面,反而促使我冷静下来,细细思索有关资优生与资优教育的问题。
首先,我不敢断言沈诗钧是否是天才,但我敢说自己绝非神童。我认为每个人的天资或有聪慧愚钝之分,但差距并非天壤之别。所谓资优生,是因为他的智力得到较早的、恰当的开发,而他自己的勤奋付出也不容忽视。沈诗钧有专职教育顾问的父亲朝夕相伴,度身定造课程,而他也放弃了玩游戏机、看电视的乐趣,专心受教。何凯琳先有父母的启蒙,后有学校老师四人组跟进,相信她自己也一定奋发图强。再说我自己,自小享有受过高等教育的父母的呵护及培育,有幸得到众多良师的指点,再就是自己坚持不懈的努力。世人往往只注目于成功的光辉刹那,而漠视成功背后的日积月累。
我不赞成某些孩子连跳十级入大学的做法,求知的路是不可能一蹴而就的。我指的“知”,不仅仅是指知识,也包括心智、良知。我珍惜在幼儿园、小学、中学渡过的每一天,因为它不仅为我开启一扇扇学识的大门,更架起了我与同学、老师之间沟通的桥梁。知识的海洋是浩瀚的,每一门学科都互相关联。顾此失彼,不是严谨的治学态度。尤其在打基础的中小学阶段,不要因为窥视到一湾海峡,就以为领略了大海之全貌。平日,我和同学们一起学习,按部就班的传统教育可以帮我们打下稳固的基础,有系统地回顾温习已涉猎的知识。节假日,我会参加一些资优培训课程,一来可以满足求知欲,挑战能力的极限;二来可以结识志同道合的朋友,互相切磋比试。我认为人生的各阶段是不应该跨越的,在不恰当的时间做不恰当的事,只能是得不偿失。漫漫长路,每一段都景色别致,何必要匆匆赶往下一站而忽略了眼前的锦绣?
最后我还想说,只要自强不息,人人都可成为资优生。而今天你胜人一筹,不代表明天你依然傲视群雄。在追求卓越的征程上永远没有先来后到,而只有你追我赶。